镇海少年12年热血蜕变：从轴承车间到AI实验室

方嘉瑜在母校与学弟学妹分享交流。图片除标注外均由沈孙晖摄

深夜，悉尼大学的实验室里，方嘉瑜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，屏幕上的代码如星河流转。

窗外，一弯新月悬在天际，仿佛跨越时空，与12年前数控机床旁那个汗流浃背的少年遥相凝望。

他曾是在金属碎屑里蛰伏的种子，如今已成长为人工智能森林中一株倔强的乔木。那些被算法验证的“奇思妙想”，正努力化作论文里的成果，叩击顶级学术刊物的门扉。

方嘉瑜，今年27岁，宁波镇海人。

从职高生到留学博士生，如果人生是一条曲线，那么，小方在过去12年画出了一道“低开高走”的弧线。

这道弧线上，有荆棘的刻度，但也是精彩的坐标。

“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，你才能从‘没有选择’走向‘更多选择’。但关键是你要坚定迈出那第一步，坚持走下去！”

这是前不久小方受邀回母校镇海职教中心时，向学弟学妹道出的肺腑之言，更是其“轻舟已过万重山”后的内心感悟。

一个月看到一辈子

“对于学习，我没法用‘爱’这个字来形容，当初的成绩只能算‘学渣’！”见到小方时，他一边在电脑上测试算法，一边自嘲地说。

2013年，小方参加中考，330多分的总成绩将其拦在了普高门外。

“没有别的选择，我的分数只能读镇海职教中心数控班。”彼时的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，也不想去面对这个沉重的话题。

遇到不喜欢的课，打瞌睡、玩手机……小方用“摆烂”形容当时的状态。

父亲方仁华原本眼中的期待，逐渐化为一声叹息。

小方回母校分享交流。

“浪子回头”，缘于高二暑假的一顿“社会毒打”！

当时，小方想打工赚点钱。他通过朋友介绍，进入镇海一家轴承厂，在数控车床车间当一线工人。

那是一段极其辛苦的经历——

24小时两班倒，晚班从日暮熬到破晓；工作机械枯燥，左右两台机床，开完这台开那台，循环切削金属原料；车间里没有空调，切削的热浪裹挟着身躯，整个人汗如雨下，一个晚班下来，容量1000多毫升的水瓶，他起码要“干”掉4瓶……

“这个工作还有一定的危险性。”小方伸出了左手中指，指腹有一道旧疤，“我们要清理切削产生的废铁屑，没想到它那么锋利，直接割开我戴的棉手套，差点削掉了一块肉。”

一个月后，小方攥着2000多元工资，冷汗涔涔，因为他仿佛窥见了自己一辈子的轮廓。“读书再苦，也苦不到哪里去！”他猛然惊醒了。

当时，小方还有另一个可选择的努力方向：技能竞赛。“但这是一座‘独木桥’，要通过竞赛在全国‘扬名立万’，概率比我努力考上本科更低。”考虑再三后，他决定在学习上拼一把。

“爸，我想好好念书！”听到儿子口中说出自己期盼已久的这句话，方仁华的眼神再度变得炽热……

用成就感支撑自己走下去

要好好念书，首先要解决自制力的问题，最大的“拦路虎”就是手机！

“它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，容易让人深陷其中。”曾经，小方也是“手机党”，晚上做完作业就拿起手机，玩到深夜12点。

为此，他制定了“戒断法则”：晚上专心学习1小时，“奖励”玩手机10分钟，慢慢减少玩手机频率……最后，“魔盒”失去了魔力，手机不再是“必需品”。

“原来高级的快乐，是战胜欲望的成就感。”他咧嘴一笑。

小方正在忙碌。本人供图

但成绩提升，不可能一蹴而就。

“曾经挖下的坑，只能靠自己一个个去填。”小方的英语、数学是短板，他翻出初中三年的英语课本，将所有单词“回炉”重背，数学则靠大量做题，总结各种解题套路，练到“条件反射”……

学海无涯苦作舟，小方尝试寻找成就感，去“对冲”那些苦。

这份成就感，可以是解出数学大题后一拳捶桌的狂喜，可以是成绩一次更比一次高的那几分。“你实现一个小成就后，就会想着‘解锁’下一个。当你内心被源源不断的成就感充盈时，原先的苦就变成了乐。”他说。

每天还是熬到深夜12点，方家亮的还是那盏灯，伏案灯前的还是那个人，只是那个人刷的不再是手机，而是试题……

“我把儿子每次模拟考的成绩都记录下来，对照高校的分数线。”看着小方的脚步不断迈向本科门槛，方仁华激动万分。

588分，在当年全省六七千名中职生中排138名……最终，小方考入中国计量大学机械设计制造及其自动化专业。

小方的成就感不止于此。“既然想要优秀，就要全方位‘深造’。”读高三时，他体重还有85公斤，“当时我觉得学习可以坚持下去，减肥同样也可以，两者的本质都是坚持！”

于是，每晚除了学习，小方会抽出1小时下楼夜跑。短短两个月左右，他的体重便回落至60多公斤。

“青春不是伤痛文学、悲伤情歌，它可以是跑完之后的大汗淋漓、眼神清亮。”看到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，小方对迎接每一天都充满能量。

起点落后，就在终点超越

从本科到硕士研究生，此时的小方显然拥有了更多选择权。

“和我同龄的亲戚，都读了硕士，感觉不‘随大流’，有点抬不起头，况且念个本科，找工作也难。”小方从大三开始，就积极备考。

过程虽有波折，但结果让人欣慰。最终，他以雅思6.5分、学校各科均分90分的成绩，拿到了悉尼大学硕士offer。这一次，他选择了信息技术专业。此时，他身边的同学、朋友，大多变成了“985”高校的毕业生。

小方硕士毕业照。本人供图

“前两年硕士毕业的学长，在国内大厂能拿到40万元年薪，但去年同样岗位年薪已‘腰斩’至20万元。而且我和同届硕士毕业生一起应聘，竞争力不够，因为我的第一学历不如他们。”

对此，小方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清醒认知：“既然起点落后于人，那就在终点超越他们！”这个终点，就是攻读博士。

他攻读博士的方向，是当下热门的人工智能中的一个“分支”。简单来说，就是让数字模型能准确辨认图形信息，并作出分析预测。

小方在电脑前测试算法。

如何让运算速度更快、精度更高、资源更节约？

小方一刻也不敢懈怠，仿佛又回到了职高时伏案刷题的时光，只是心境已截然不同，“现在脑海里冒出一个好的idea，就想着尽快变成自己的研究成果，生怕被人‘截和’。”

而他追求的，不再是为分数挣扎的“筹码”，而是冲向顶会顶刊的“弹药”。虽然读博还不到四个月，但小方已投了一篇论文，投给即将在堪培拉举行的人工智能联合会议，近期就会出审定结果。对此，他充满期待。

小方在悉尼大学讲课。本人供图

终点，不过是另一个起点。充满期待的，并非只有小方。

在镇海职教中心的教室里，一群少年的眼睛已被他的故事点亮。

或许未来，更多“轻舟”会从这里启航，越过万重山后，抬头望见同一片星辰——那里没有起跑线的分界，只有永不停歇的追光者，在人生的算法中，写下属于自己的最优解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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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张子琪